呆二狗

#黑瓶#浮生未歇 35

第三十五章 


时间拉回到黑瞎子离开了本家八个多月的时候,此时张家楼的大部分搬迁都已完成,但张起灵依旧没有时间休息,整日在房内记录清点,很快一切准备都已就绪,只等东三省活跃着的其他张家人都退回来就可以做集体内迁的打算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因为在张家的历史中几乎没有哪一次楼葬迁徙能做到这么快,而且还是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张起灵的能力和态度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似乎是有了一些改观,但同样也有很多人依旧看不惯他,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世,也因为他的性格,老实讲如果不能亲近地接触了解他,真的很难对这个冷淡的人产生太多的好感,像黑瞎子那种第一眼就觉得喜欢这人的,实在是属于极端的异类。 

如今一切走上正轨,似乎正是张家人了解新族长的好机会,可惜事情并没有像张起灵计划的那样顺利的发展。 接下来的日子一个个小队陆续归来,虽然多数都有牺牲,但至少还算准时,唯独那张海杉的队伍迟迟未归,离计划时间已过去了五日有余才有外家人在山下捡回了那队伍中的一人,不过也已经身中数枪苟延残喘了。看得出这一路他走了很久也走的很难,大多数伤口都烂穿了,一动就往外滴脓血,这人这么困难都坚持着回到了张家其实就为了带回一个信息——他们找到了被日本人抓走的张家人了,但是张海杉等人也被抓了进去。

 其实真的知道了失踪的人去哪儿了这个消息时,众人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反而暗自觉得十分麻烦,因为这将带来非常难以抉择的问题。古楼搬迁在即,关内的各项部署都已经就位,就等他们动身,如果此时为了救人耽搁了,那下一次再做计划只怕会更难,但是被困的人数加上这次的队伍已达十余,又没有不救的道理,况且张家众多老辈心里都清楚,张海杉是这一辈里麒麟血最明显的女孩子,虽然还是很弱,但聊胜于无,再加上她又是孤儿,既不会牵扯派系之争,又很好控制,今后张起灵要继续为张家绵延后代时,这个女孩必然是最好的人选。 

那如果决定要救,派谁去又成了问题,现在所剩人手本就不多,能力强的人又基本都已经安插在两军的队伍里了,剩下的人相对而言能力都比较次,日本人既然能三番五次的抓住张家人,那就不能保证救人的队伍能全身而退,甚至能不能救出人都是个问题,那么这人该怎么救?谁去救? 

张起灵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变化觉得有些厌倦,但眼神依旧清淡如水,这种表情让他看上去一点不像这群人的头,反而更像一个不问世事,我自清高的翩翩公子。

 “我带四个人去救人。其他人照计划把楼运出去。”

“翩翩公子”发话了,声音也是那样冷淡的。 他这话一出好些人都立刻松了一口气,所以只要是人,最终也还是贪生怕死的。

 第二日楼葬全部搬出,按照规矩,他们放火烧了后山的建筑,张起灵扔了第一根火把,然后就转身带人上路了,他们行至湖边时,火已经吞没了他童年生活过的遗子院,长大些了生活过的张起灵别院,以及黑瞎子摆过子弹的那个石台,这个罪恶却也有温暖的地方,这个他付出了一切的地方就这么化为了灰烬,唯一被带走的,只有那把勃朗宁和黑瞎子的玉镯。

 根据带回的消息,他们乔装前往了哈尔滨中马城东满大监狱,由于那里已经是日军控制区,所以张起灵等人只能在夜里偷偷行进。 进入中马城后他们暗中查访了一些老百姓,得知这监狱被日本人接手后就没再对外开放过,随时都有带枪的哨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晚上也施行宵禁,不允许任何人上街,但几乎每晚监狱都传出恶臭,那味道连狗闻了都不叫唤。也有胆大的小伙子偷摸过去看过,但当晚就没再回家,第二天才在河滩上发现他的尸体,被打的跟筛子似的。 

其实张起灵等人刚到这里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臭味,听老乡这么说就更确定了,这种味道普通人分辨不出,但他们却很熟悉,这是尸油的油臭,日本人一定是在夜间大量焚烧尸体才会造成这么强烈的味道,以至于白天都没能散去,想到这里几人的表情更凝重了些。 

通过摸点他们发现,这个监狱哨岗非常的密集,而且视野非常开阔,所以要想正面直击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且就算进去了,内部的房间也非常多,要想找到那几个张家人也需要大量时间,而直接开打是不会有搜寻的机会的,唯一的办法是让两个人伪装成夜巡的日军先混进城,找到人之后外面的两人再制造混乱接应。 

商量好对策后当夜就开始了行动,日本士兵大多身材中等,张家人又都生着一副好身板,个个修长挺拔,因而只有选择会缩骨的张起灵和另一个本家人才能显得不突兀。 

午夜,悄无声息地拧断了两个队尾士兵的脖子后,张起灵和另一人换上了军装,身子一扭,两人咔咔咔几声就矮下去一大截,有黑暗做掩护,不到两分钟两人就已混到了队伍最后,很快就进入了铁门之中。

 进门后的转角处两人隐蔽了下来,并恢复了正常的体态,拉回了缩着的骨头,继续前进之前张起灵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把镯子带在身上而不是藏起来。 

要搜寻的范围很大,关键位置都有日本兵把守,刀太大了带不进来,张起灵碰了碰腰间的勃朗宁和匕首,又把镯子往口袋里再塞了塞,摸向了第一栋楼。 

两人节约时间分头行动,分别从南北两头搜索房间,好在真正到了楼道里站岗的人反而很少,大概因为是深夜都困倦了,况且他们一定也对这里的安全性很自信,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是很大的铁门看上去非常坚固,门上只在人脸高的位置开了个很小的观察栅栏口,张起灵弯腰向内看去,发现几乎所有房间里都是三张病床,穿着白色衣服的囚犯都躺在床上,看着像是在睡觉,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都面色苍白,脸颊塌陷,就像死了一样,最最诡异的是他们几乎都大睁着眼,有一些人看见了张起灵,却没有任何反应,有一些则表现出非常恐惧的样子,立刻缩了起来看向四面八方,好像有人正在周围抓扯他,并且伴随很低的呜呜地叫声,却也发不出别的什么声音了,那样子与其说像人,不如说像鬼。他们扭动起来了之后身上的伤疤和疮癍都露了出来,伤是刀伤,已经缝合了,疮却像是染了什么特别的皮肤病,黑暗中张起灵不能完全看清,却能知道很严重,因为一动就流出臭水来。

 看的房间越多,张起灵心里就越明白这里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再往前几个房间,对面就传来了很轻微的鸟鸣鬼哨声,张起灵立刻翻身,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落地没有任何声音,就势一滚就向对面猫腰疾奔了过去,日本人知道了张家的秘密,那为了方便控制,他相信这些人应该是被关在一个区域的,那边既已有所发现,这边就可以缓后搜查。 

过去了之后他的判断得到了验证,失踪张家人确实都在这几个房间里,全都活着,这让他有些欣慰。而且显然这些人都尝试过逃跑了,大概他们的能力让日本人觉得不容小觑,所以配备的病床和别人的完全不同,是铁铸的,每个人都戴着和床一体的枷锁。 两人撬开门锁进去后,里面的人立刻抬头,看见是张起灵后显然吃了一惊,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们都非常虚弱,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似乎是失血过多。张起灵什么也没说立刻就拿匕首去撬手铐,这种锁很紧,但他力气非常大,一撬一个准,整个房间不断响起钢被弯到极限的摩擦声,为了降低声音,张起灵用手捂住到锁口,指缝间很快渗出血来。

等着被营救的人里还有两个孩子,是张海杉这次带着负责送往苏联的,也被关在这里,他们属于内家另一个族系,对张起灵比较敌对,但此时也都没了脾气。干得差不多了之后,这个房间留给另一个人善后,张起灵进入下一个房间,一进去就看见刚从门外只能看见头部的张海杉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这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她的身上布满了淤青伤痕,有新有旧,右臂上扎着西洋医生的针,一种淡黄色的液体正源源不断的输进她的身体里。张起灵一瞬间有些错乱,他想起了白玛赤身天葬的样子,但只下一秒他就回过了神,把床单盖在了张海杉的身上,加上她人就齐了,张起灵用舌头下的鬼哨发出了一阵夜梟叫声,很远的地方立刻传来了回应,得到外面的信号后他们立刻动身,张起灵背着张海杉,还有力气的人也帮忙架着没有意识的人,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刚走到一楼外面的枪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连续的爆炸声。

外面的两人在用手榴弹疯狂的吸引敌人的注意,他们的手也很准,头几枚炸弹全爆在电机附近,楼里很快就麻黑一片。 这行人走路又都没有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就趁黑摸到院子边上,到后发现果然已有大群的日军从旁边的驻楼里往外冲,想要去抵抗门外的敌人,但他们不会想到,真正的敌人其实早就已经在他们身后了。 

他们继续贴着墙根慢慢移动到了两楼相夹的烟囱处,这里应该就是日军的尸体焚烧炉,地上铺满了类似骨灰的粉末,烟囱下面开口大,可容两人站立进入,从结构上判断,这里的墙体应该是最薄弱的,并且这烟囱外很近的地方是当地的母河背荫河,非常适合潜水逃跑,本来是为了方便排污建设者才把烟囱立在这儿的,没想到现在却给了这些张家人一线生机。

同行的那人拉开一个手榴弹扔了进去,立马就在烟囱半人高的位置炸穿了一个不大的洞,前面两人鱼贯而出,剩下的由于都是伤员所以慢了很多,但他们也不可能很从容地往外爬了,因为这爆炸声引来了门口的日军,虽然外面两人转移爆破点的速度吸引了绝大多数日军,现在来他们这儿查看的只有少数人,但这些人发现了这他们正在越狱后瞬间暴怒不已,无奈似乎这群实验对象上面看的很重,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开枪,而是赶紧去拿麻醉枪,然后前排的几人安上刺刀就准备上来生擒。

 张起灵依然背着张海杉,只是后退了两步靠住了墙,用身体抵住她,然后面向日军摸出了勃朗宁,黑瞎子说的对,这种时候枪确实比刀好用。 

勃朗宁枪体比较大,威力强,但伴随而来的是后坐力也大了许多,一般人使用时,每开一枪,枪都会被震得偏离原始弹道许多,但张起灵举枪射击的时候,手愣是纹丝不动,啪啪几个点射全打在过来的日军头上,血花爆的到处都是,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陆续撤退的差不多了,墙外的信号也打了过来,大家无比默契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利,那一刻连张起灵都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真的是可以当好这个族长。 

然而错觉毕竟是错觉,就在他护着张海杉慢慢向烟囱口转移,并侧身射击准备开逃时,烟囱上方的碎砖轰然倒塌,堵住了全部的退路,只剩一个窝窝头大小的小眼儿,这变化来得猝不及防,但他还是在洞塌的一瞬间看到了最后出洞的那个本家孩子的表情,他眼睛里面的情绪非常冷漠,甚至带着三分蔑视,几乎没有停顿,这表情的主人下一秒就跑远了。张起灵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立刻把手向碎砖伸去,想要扩开洞口,但还没能碰到任何东西,他就跪了下去,大腿小腿上扎着的麻醉针颤颤巍巍地晃动着,这东西他从没见过,但他能感觉到有液体进入了他的身体,想拔掉,却发现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的是空空荡荡的洞口,没有人回来救他,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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